洪熙二年六月,暑气蒸腾的黄泛区四处都弥漫着腐草与血腥混杂的气息。!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
朱高煦残部在北岸逡巡,两万余人的阵列支离破碎——两千所谓的"骑兵"中,半数坐骑是瘸腿的骡子与驮货的驴子,鞍鞯上胡乱捆着抢来的铁锅与农具,铁蹄踏过龟裂的河滩,扬起的尘土里还夹杂着未燃尽的草灰。这支溃败之师的旌旗耷拉在风中,宛如垂死者喉头发出的呜咽。
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泥沙奔涌而过,河面比往日宽出三倍有余。自黄河夺淮改道后,这片水域便成了难以驯服的恶龙,此刻正值汛期,暴涨的河水漫过堤岸,浪头拍打着岸边的枯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南岸的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如暗绿色的波涛,却不见半艘渡船的踪影。朱高煦手扶腰间佩剑,望着翻滚的浊流,眉头拧成了铁疙瘩——他深知,这条天堑若不能跨越,等待他们的只有覆灭。
连续三昼夜,叛军在沿岸村庄展开地毯式搜捕。火把照亮的夜空下,渔民被从地窖里拖出,妻小的哭喊声混着皮鞭抽打的闷响。盐渍的鞭痕布满渔民脊背,刀刃抵着孩童咽喉,如此这般才从芦苇荡深处逼出百十条破旧渔船。这些饱经风霜的木船挤在河滩上,船板开裂渗水,桅杆歪斜欲折,船篷上的补丁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河水撕成碎片。
中军帐内,牛皮灯笼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幕上,恍若困兽的轮廓。朱瞻圻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父帅!过了黄河,南京城就是囊中之物!江淮卫所的兵丁,连盔甲都生了锈!"他的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光焰。
朱瞻坦也握紧腰间的断刃,指节泛白:"南岸守备空虚,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定能撕开缺口!"
朱高煦摩挲着剑柄上斑驳的螭纹,青铜兽首的眼睛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当年太祖取采石矶,便是趁元军渡河时突袭。"他的声音低沉如坠冰窟,"对岸若有伏兵……"
六月初九卯时三刻,河面上笼罩着浓重的雾气。三千先锋士卒如同沙丁鱼般挤上摇摇晃晃的渔船,船头绑着临时打造的盾牌,船桨搅动河水发出哗啦声响。朱高煦站在北岸高坡遥望,起初南岸寂静如坟场,只有芦苇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几艘快船划破薄雾,缓缓驶向河心。^1^5~1/t/x/t`.~c?o^m+
"天助我也!"朱瞻圻的欢呼未落,对岸突然腾起一团硝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数十尊土炮同时喷出火舌,硕大的石弹拖着黑烟划过天际。
朱高煦亲眼看见,最前方的战船如同脆弱的蛋壳,在石弹的撞击下炸裂成碎片。木片裹挟着哀嚎的士卒抛向半空,转眼被漩涡吞没。河面瞬间炸开无数水柱,乱箭如蝗,船篷被射成筛子,鲜血顺着船舷流入河中,将浑浊的水面染成诡异的猩红。
侥幸登岸的叛军刚跳下船便踏入了死亡的陷阱。南岸早有壕沟、拒马层层布防,明军火铳手排成三列,随着军官的铜锣声轮番射击。铅弹穿透皮甲的闷响此起彼伏,火绳枪喷出的硝烟在晨光中弥漫。手持锄头、镰刀的百姓呐喊着从两侧杀出,协助官军杀敌。
残阳西沉,河面漂浮着成百上千具尸体,肿胀的躯体在漩涡中打转,如同被命运抛弃的破布娃娃。朱高煦攥着望远镜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他看着最后一名登岸的叛军被长矛刺穿,钉在河滩的木桩上,耳畔回响着对岸震天的欢呼声。
暮色中,南岸百姓高举火把,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嘲笑般映照着北岸叛军苍白绝望的脸。江水滔滔,裹挟着失败者的哀嚎,向东奔涌而去。
洪熙二年六月的江淮大地,暑气如一张密不透风的蒸笼,将焦灼与绝望死死笼罩在叛军头顶。
朱高煦立于北岸沙丘之上,望着徐州方向渐渐熄灭的烽火,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断剑——这是先帝亲赐的利刃,如今却在暮色中泛着冷寂的幽光,映照着他眼底逐渐黯淡的希望。就在这死寂如坟的时刻,朱瞻圻的马蹄声如惊雷般划破夜幕,飞溅的泥浆在残破的"汉"字军旗上晕开暗红血渍,似是命运提前写下的谶语。
"父帅!淮安守备空虚!"朱瞻圻扯开浸透汗血的面罩,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光亮,"大半守军驰援徐州未归,河道浅滩可涉,城中粮仓军械堆积如山!"
牛皮灯笼下泛黄的绢纸上,淮安城的标记被朱砂重重圈起,宛如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朱高煦凝视着地图上蜿蜒的淮河,喉结滚动间,仿佛已经嗅到了胜利的气息。+天¨禧!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
六月初十深夜,天地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