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刹那——
“嗒。”
一声轻响。
是那张黄表纸。它在颠簸中,从怀里彻底滑落出来,掉在了脸旁的雪地上。
焦黄的纸页摊开着,那个黯淡的“守”字,正对着我涣散的瞳孔。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笑了一瞬。
纸面上,那个“守”字的笔画……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光芒。是一种……感觉。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暖流!带着爷爷烟袋锅子的辛辣,带着老人眼底最后燃起的暗金火苗的余温,带着山风掠过老林子的沉静……顺着目光,极其微弱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像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在意识即将沉沦的深渊边缘……轻轻……托了一下!
“娃儿……撑住……”
一个模糊、干涩、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意念,混在风雪的呜咽中,微弱地……响起。
是爷爷?!是那守山人?!
不!是那张纸!是那个“守”字里……凝聚的……不灭的念!
这点微弱的暖流和意念,如同强心针,狠狠扎进了即将枯竭的身体!一股新的力气,不知从何处涌出!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刺痛灌入肺叶,却带来了短暂的清醒!
左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蹬地!
身体再次向前滑出一段!冲下了一个更陡的小坡!
前方!
风雪迷茫的白色幕布之后,影影绰绰……露出了……轮廓!
低矮的、被厚厚积雪压弯了腰的……灌木丛!
歪歪扭扭、挂满冰溜子的……枯树!
还有……远方,风雪帘幕深处,那一片……熟悉的、低矮错落的……房屋的……剪影!
村子!
是村子!
家!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希望,猛地冲上鼻头,呛得眼泪混着血水流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哽咽。
到了!快到了!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也随着这希望的出现而彻底耗尽。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一片相对背风的灌木丛旁。
再也动不了了。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断口处那点玉芽,似乎也感应到了“家”的气息,在狂风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下那两片小小的、透明的叶瓣。顶端的芽苞,仿佛也松动了一丝。
风雪依旧在天地间肆虐,呜咽着,卷起千堆雪。
我瘫在雪窝里,残破的身体像一具被遗弃的残骸。右臂焦黑,烟骨深埋雪中。怀里空荡荡,黄表纸落在脸旁,那个“守”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左肩断口,一点玉白,在无边的风雪与黑暗里,微弱,却倔强地……亮着。
如同归途之上,一盏燃尽了灯油,却不肯熄灭的……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