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初五,山东乐安州的汉王府内,暑气裹挟着蝉鸣,将整座府邸蒸得燥热不堪。^b-i!x′i+a.6*6!6-.¨c,o+m!
汉王朱高煦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金丝绣蟒的常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脚下的青砖上落满他烦躁不安的脚印。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无人翻阅,往日里频繁往来的密信突然断了踪迹,这反常的寂静,让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爷!京城来人了!”管家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朱高煦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却见一名身着绯袍的宦官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正昂首阔步地踏入王府。
这个太监怀抱着一卷明黄圣旨,鎏金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朱高煦眯起了眼睛。
朱高煦的心跳陡然加快,因为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拳头下意识的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依然强装镇定,带着王妃韦雪清在大堂正中跪定。
随着传旨太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尖细嗓音响起,朱高煦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当听到“以明年为洪熙元年”这句话时,朱高煦只觉耳边嗡鸣一片,眼前浮现出兄长朱高炽病弱的面容。
“什么洪熙皇帝?”朱高煦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霍然起身。韦雪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伸手死死攥住他的衣摆:“王爷慎言!”话音未落,却被他一把甩开,踉跄着跌坐在地。
朱高煦冲上前,一把掐住传旨太监马泉的衣领:“先帝何时驾崩?为何不通知本王?”他的呼吸灼热而粗重,喷出的气息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不等马泉回答,朱高煦已一把夺过圣旨,青筋暴起的双手狠狠一扯,上好的明黄绸缎发出撕裂的脆响,碎片纷纷扬扬洒落。
大堂内一片死寂,唯有韦雪清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就在此时,马泉却不慌不忙,单膝跪地,指尖灵巧地将撕碎的圣旨残片收拾起来,金线龙纹在他掌心重新蜿蜒:“代皇上问话——”
马公公忽然抬头,浑浊的双眼竟泛起鹰隼般的锐光:“朱高煦,可记得《皇明祖训》?你还是不是先帝之子,还认不认这个父亲?认不认朕这个皇长兄?先帝选择朕克继大统,你承不承认?”
马泉将卷好的圣旨往腰间一塞,朱漆地板在他靴底发出闷响:“若不愿遵遗诏,不想认先帝的遗志,那也不要认先帝封的这个汉王头衔,也不要来京城给先帝守孝,你把马泉杀了然后告诉朕,你要造反!”
代替皇帝训话完毕,马公公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上狰狞的海战伤疤,“王爷,要杀要剐请自便!”
朱高煦的佩刀已出鞘三寸,却在侍卫们紧张的抽气声中僵在半空。-r¢w/z+w¢w\.*n,e·t_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此刻周身散发的气势竟让他想起父亲亲征时的威严。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居然带来了他最不想听的消息:北征大军已悉数入关,三大营二十万精锐正屯驻京师周围。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朱高煦手中的刀当啷坠地。他盯着马泉腰间明晃晃的腰牌,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这是郑和旧部才有的信物。
“臣……臣朱高煦领旨谢恩!”沙哑的声音惊飞檐下栖雀,桀骜的朱高煦竟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待宣旨队伍消失在大门口,朱高煦突然瘫坐在地,像孩童般捶打着地砖:“我送出去的金豆子数以百计!那些收了好处的狗东西……居然一个人也不报信!”朱高煦用力扯着自己的束发金冠,名贵的东珠散落在满地狼藉中。
韦雪清望着丈夫扭曲的面容,缓缓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理了理衣裙,神色自若地踱步到圈椅边坐下:“明日就启程进京吧。先帝驾鹤西去,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去守灵可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如果不去,那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个不孝子。”
“韦雪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朱高煦难得地对着妻子大声嚷嚷,“你就这么盼着我去死吗?你是不是已经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韦雪清被气得哭笑不得:“你是有病吗?我年轻貌美的时候不去偷汉子,人老珠黄了反倒去勾搭野男人?”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北京给先帝守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朱高煦嘟囔着,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
夕阳西下,窗外的暮色渐浓,汉王府的飞檐在夕阳下投出巨大阴影,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