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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完结

自此以后,沈从文一直这样称呼他的朋友胡也频:海军学生。·顽_夲_鰰`戦^ ¢庚`新/最!全,

大概是这次会面之后的一个星期,一个积雪未融的上午,海军学生带着他的女友来到了沈从文的住所。若干年后,沈从文还能回忆起这个叫丁玲的女人第一次来到他房里的样子,是一个爱笑的胖胖的女孩,圆圆的黑脸,长眉,穿着一件灰布衣服,下面是短短的青色绸裙,站在房门外边,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望着沈笑,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跨进门来。沈从文问她姓什么。那女子说,我姓丁好了。那语气就像麦尔维尔在《白鲸》的开头说叫我以实玛利吧,一开口就是小说家腔调。沈从文暗暗好笑,嘴里却不说出来,那么一个胖胖的模样,却姓丁!大概在他的感觉中,这是一个瘦子才配有的姓。果然,女人走后,胡也频告诉他,那女人不姓丁,姓蒋。

沈从文猜测,海军学生是出于一种炫耀的心理才带他的女友来这里的,但胡也频告诉他,那女人是听到有人夸沈长得好看,才特意来看看的。沈从文搞不清他的朋友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还是讥诮的,但被人在暗底下夸总是开心的。,x/l.l¨w.x^.+c~o+m.

胡也频也带沈从文去过他女友的住处,那是丁玲在通丰公寓租住的一个小房间。沈从文观察到,她租住的这个房子同自己的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硬板床,一样是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地面,墙上糊着破烂的旧报纸,窗纸上涂鸦着许多人头和古怪的符号,丝毫没有一个女孩的住所应有的洁净和脂粉气。

当交谈中得知这个女人也来自湘江下游,和自己谊属同乡,沈从文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柔软的、自己也陌生的东西,他怜惜,且不无惊奇:这样一个女子,住在这样一处简陋的屋子里,居然不生病,不头痛,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一张小条桌旁看书写字,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后来的事实证明沈的这一直觉是对的,要不了几年,这个生活在穷困线上的女人就要以一部《莎菲女士的日记》一炮走红,成为最入时的女作家,并在丈夫死后投身政治成为一个“红色圣女”。

但现在还是1925年北京郊外的香山,以后的变化此时还未露丝毫端倪。`咸*鱼+墈.书′蛧′ .追*罪¨芯·章~結′他们是贫穷的,也是快乐的。贫穷没有减少快乐,反而放大了日常生活中的一点点欣喜。他们常常在幽静的山谷寺院中一同散步,为了观赏落日,常常忘了吃饭,还在中秋夜去香山静宜园的小池里划船。这些快乐的日子随着丁、胡夫妇的回城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年,沈从文在《现代评论》社里谋到了一个发行员的职位,既然有了个糊口的饭碗,他便离开了让他总觉得憋闷的香山熊氏别业又回到了北京城,重新住进了北河沿的汉园公寓。

理所当然的,沈从文又过起了穷困的生活。穿不起像样一点的衣服,过冬了连炉子也生不起。他的朋友胡也频、丁玲夫妇在贫穷上倒是和他保持了惊人的一致,装上了炉子,却买不起煤,来了客人只好烧些旧书旧报取暖。沈从文时常饿肚子,时常感冒。寒冷干燥的空气让他鼻孔时常淌血。写作时只好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撕块破布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他穷得上医院挂号的两角钱也拿不出,就这样还得挣钱接济母亲和妹妹。这期间他写了一些自伤穷困的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常常患着呼吸系统疾病——就像他的传记作者金介甫所说——这成了他作品主人公的传奇性特征,就像西方19世纪小说的主人公往往患有结核病一样。困扰这些人物的除了贫穷和肺病,还有这些时代和青春期的疾病:性的饥渴、失眠、精神疲惫和偏执狂。

流水十年:沈从文1922—1931

三人行(2)

这些小说中的说话者总是一个怒气冲冲、又过着狼狈不堪日子的年轻人。他们没有金钱去实现人生的梦想,懦弱的个性又让他们无力献身于革新和时代的洪流,只得在自轻自贱中躲在小公寓里“纵情痛哭”(《老实人》),直至进入梦乡。其大致情状就像他那个时期的一篇短小说中的一个饿着肚子在街头闲逛的年轻人,“魔鬼的人群啊!地狱的事物啊!我要离开你!”这样发泄一通,“他便又返到他那小鸽笼般的湿霉房子中了”(《绝食以后》)。这些小说人物易怒、古怪的性情和狼狈不堪的生活,正是沈从文在1920年代的北京的一幅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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