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
等他站在城南的老槐树上时,月亮已经爬到中天。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印,在掌心烙下红痕——那是神判门的标记,此刻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原来......"他对着月亮轻声说,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原来我不是孤魂野鬼。"
晨雾漫上来时,方仁杰顺着房梁滑进更房。
他把靛青短打塞进床底,重新系好更夫的粗布腰带,铜钲在腰间撞出清响。
窗外传来雄鸡打鸣,他望着案头那封被揉皱的信,突然笑了——信纸上的血字,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像朵开在暗夜里的花。
"沈管家,柳姑娘......"他对着铜镜整理头巾,镜中映出他发红的眼尾,"明天,该去给你们带洛宁城最醇的桂花酿了。"晨雾未散,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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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仁杰攥着油纸包的手在粗布袖管里微微发紧,桂花酿的甜香从陶坛口溢出来,混着晨炊的烟火气钻进鼻腔——这是他特意绕到城南老字号打的,坛口的红布扎得极紧,像要把昨夜翻涌的情绪也一并扎住。
偏院的竹门虚掩着,他刚抬手要叩,门内就传来沈管家的声音:"是小方吧?
进来。"
方仁杰顿了顿,指尖触到门环时又缩了回去——这是他头回在沈管家面前这般拘谨。
跨进门槛的瞬间,他瞥见廊下那盆养了三年的素心兰,叶片上的水珠正顺着叶尖滴落,"啪"地打在青石板上,惊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早茶刚温好。"沈管家坐在竹椅上,茶盏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方仁杰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件月白中衣,领口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连平日总沾着茶渍的袖口都浆得笔挺——这是只有将军府大宴时才会穿的行头。
方仁杰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夜沈管家说"等的是能扛着神判门招牌站到'九局'面前的人",想起信纸上那抹淡红的血痕,突然觉得直接摊牌太像孩子掀桌,假装信任又辜负了对方二十年的筹谋。
他盯着沈管家茶盏里晃动的倒影,轻声道:"沈伯,我昨天在玄真观求了支签。"
沈管家的手指在茶盘边缘顿了顿。
方仁杰立刻运转"九判诀",目光如刀般扫过对方喉结的起伏——他记得神判门秘籍里写:"人说谎时,呼吸频率会加快两成,喉结会在话尾轻颤三次。"此刻沈管家的呼吸比平日快了半拍,喉结却稳得像山岩。
"哦?"沈管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什么签?"
"下下签。"方仁杰从怀里摸出那封被揉皱的信,信纸上的血字在晨雾里泛着暗紫,"签文说'至亲为刃,最善藏锋'。
沈伯,你说,是谁想让我信这个?"
茶盏底与茶盘相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沈管家的瞳孔骤缩,方仁杰看见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起——这是当年他教方仁杰辨认"说谎者微态"时提到的典型动作。
"小方,你长大啦。"沈管家突然笑了,皱纹里的晨露闪着光。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枚羊脂玉佩,正面的"神判门·执法"四个字被磨得发亮,反面却刻着"御前密使·左翼"六个细如蚊足的小字,"当年老门主说,神判门要做江湖的秤,就得先做朝廷的刀。"
方仁杰的指尖触到玉佩时,温度比他想象中凉——原来沈管家总说"茶要温着喝",是因为他常年揣着块寒玉?
"你以为我是谁,我就该是谁吗?"沈管家抽回手,玉佩在他掌心投下一片淡青的影子,"神判门的监察使要查江湖,御前密使要盯朝堂,我不过是块砖......"
"别信他!"
女声像片碎玉突然砸进晨雾。
方仁杰猛地转身,看见柳姑娘站在院门口,月白裙角沾着泥点,发簪歪在鬓边,平日里总含着笑的眼尾此刻绷得笔直,"他是右相安插在神判门旧部中最深的棋子!
上个月城南废窑的玄铁失踪,就是他......"
"柳姑娘!"方仁杰下意识挡在沈管家身前,短刃在袖中滑出半寸。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却又清晰地捕捉到沈管家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像在叹一片被风卷走的叶。
"小方,去更房。"柳姑娘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