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吉捻着花白胡须上前,官靴踏碎了一地烛影:“陛下,堵不如疏,古来皆是如此。可还记得永乐朝的宗人上书旧例?”
夏元吉展开一卷泛黄的文书,那是太宗年间允许宗室直呈御览的条陈,“若赋予无爵宗亲奏疏直达御前之权,一来逼他们习字读书,二来也让陛下知晓民间疾苦。"
朱高炽忽然抚掌而笑,案头的《孟子》被他翻开,“有恒产者有恒心”八字正应对着夏元吉的谏言。
“这倒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朱高炽抓起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斗大的圈,"再加上一条:愿入王淮开办的那些工场者,可由内官监考核录用,他们的俸禄是普通人两倍。"
这道新规颁布的次日,宗人府门前便排起了长队。那个摔玉簪的青年攥着写满别字的奏疏,竟在街角书铺花三两银子请人润色。
顺天府尹暗中记下名册:头月便有三百七十六人递了文书,其中二十三人求见陛下,其余皆在“手工工场待选”一栏画了押。当这些宗室子弟穿着青布短褂出现在通州铁器坊时,老工匠们发现他们虽不会抡锤,却能把账本算得清清楚楚——毕竟是打小学过四书五经和算术的宗室子弟。
洪熙元年五月端阳,朱高炽在万岁山赐宴时,特命内官监呈上工场账目。
当看到蜀地宗室朱孟烷管理的织锦坊竟盈利万两之巨时,皇帝把刚剥开的粽子搁回玉盘:"传旨,让他手下把账目抄录百份,发往各王府学学。”
阶下的杨荣忽然想起数月那场御前会议,他终于彻底能够明白,皇帝一心想要化去宗室尾大不掉的困境的决心。
此刻的应天府,其中一位自尽宗室子弟的寡母正领着孙子在织锦坊领工钱。
幼童攥着碎银往奶奶手里塞时,忽然看见坊墙上刻着的训条:"皇家子弟,首当知民间稼穑。”
老妇人想起儿子临死前供着的太祖画像,忽然觉得那画中帝王的龙袍,竟与当今圣上常服的补丁一样,都浸着为天下计的苦心。
顺天府的书肆里,说书人们正在抑扬顿挫的讲述《皇明新政实录》。
其中讲到“宗室自谋”一节时,有位说书人用准确的语言对此进行归纳:“汉之推恩削藩,唐之科举破阀,今上以一纸诏书,化龙子龙孙为市井良民,真真是古今第一奇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