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五,乾清宫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御书房龙涎香袅袅升腾。.新/完¨本_神`站~ !免.费~阅′读^
戌时初刻,宫灯次第亮起,映得廊下群臣腰间玉带流光溢彩。朱高炽垂首端坐紫檀椅,青黑的眼圈在烛火下格外明显——昨夜张妍拉着他的胳膊,反复诉说着景运门的白影,直到五更天方才合眼。
朱瞻基微微侧身,凝望着案头那本摊开的《天下税赋图》,指尖无意识摩挲书页折角,忽听得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金幼孜、夏元吉等人稳步而入,补服上的海水江崖纹随着动作起伏,行礼时银须几乎扫到金砖地面。
“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几人声音整齐划一,在空旷的大殿内激起回声。
朱棣半倚在九龙金漆榻上,玄色大氅上的金线蟠龙仿佛要破壁而出。帝王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儿子朱高炽萎靡的神态,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正当此时,杨荣与杨士奇匆匆赶来。
杨士奇官帽上的梁冠微微晃动,额头沁着细汗,行完礼后却仍垂着手不肯落座。
朱棣翻着户部奏疏的手顿住:“爱卿有话直说。”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杨士奇喉结滚动,冷汗直流。
“和钱财有关吗?”朱棣抬眼,锐利的目光像淬了冰,“若是,便留到会上再言。”
“回陛下,不是。”杨士奇深吸一口气,“臣与杨荣途经景运门时,见一白衣女子立在墙根。”
话音未落,杨荣已接口道:“那女子身形瘦削,长发覆面,对着墙角低泣。待我等靠近,她竟如飘一般退入暗影!”
御书房内陡然寂静,只有炭盆里的火星爆开的轻响,朱棣缓缓放下奏疏:“你们可看清她模样?”
“回陛下,那女子始终背对,唯闻哭声凄厉,不似人声……”杨士奇声音发颤,想起那哭声穿透夜色,像无数细针钻进耳膜的感觉。
朱瞻基望着父亲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注意到爷爷朱棣扶着榻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旧年征战小臂留下的箭伤疤痕——那是帝王唯一会显露不安的动作。
“又是白裙女人?”朱瞻基的声音像是被冻住的冰棱,“前番闹得人心惶惶,怎么又冒了出来?”
朱瞻基望着父亲阴沉如暴雨前乌云的脸色,突然想起昨夜母亲蜷缩在榻上,绣帕被攥得不成样子的模样。
“父皇,我们还是先开会吧……”朱高炽见父亲眼底杀意翻涌,额角沁出冷汗。~优?品,小.说+网~ ′最/新!章¢节_更¨新′快/
他深知朱棣最恨有人挑战皇权威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闹鬼”,已触到帝王逆鳞。
“哼!”朱棣猛地起身,“目无君父的蠢女人!”
“朱高炽朱瞻基,你们即刻搜遍紫禁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朱棣转头看向屏息而立的群臣,“你们继续议事,若耽误了财政要务,一并治罪!”
朱高炽与朱瞻基匆匆行礼退出,寒夜的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却不及心中寒意。
朱瞻基小跑着跟上父亲,靴底踏碎满地月光:“爹!咱去哪找?上次连冷宫都找了!”
“再找!”朱高炽苦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霜雾,“往南搜,从掖庭到浣衣局,一间屋子都别放过。”
朱高炽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扫过乾清宫紧闭的宫门:“今夜有群臣议事,所以王忠封了内廷通道,她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女人必然无法回到内廷,只能在外朝躲避。敢在群臣议事时闹事,当真是自寻死路!”
夜色浓稠如墨,一行人举着火把在宫道上行进,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墙上投下扭曲影子。
朱瞻基握着佩剑的手心沁出汗,想起幼时听老太监讲“宫墙下埋着无数冤魂”的故事。正当他出神时,前方仁智殿方向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火光。
“慢着!”朱瞻基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月光映得他瞳孔发亮。
仁智殿旁边,马房方向角落里,一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
昏黄的光晕下,隐隐可见晃动的人影。
朱高炽做出噤声手势,几个大内侍卫立刻呈扇形散开,靴底踏雪,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越靠近马房,腐草与马粪的气味愈发刺鼻。朱瞻基贴着斑驳的红墙缓缓挪动,听见里头传来细碎的低语声。
寒风从马房残破的窗棂灌进来,将那盏昏黄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晃。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围坐在油腻的草堆上,歪斜的灯笼在他们脸上投下扭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