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厌恶透了那些人,但也不会格外刻意避开。
妖族鬼族本就身份低贱,在四族之中是处于低端,而这个地方,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落后肮脏。
他能看见一些孩子被他们的父亲家暴,被追着打,吊在树上,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一众行人的目光中,心智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又羞臊又清楚感到皮肉之苦,起初捂着脸不住地叫喊,但没有谁上前帮忙,行人们只是像看戏一样观赏,从喉咙里发出“啧啧”的声响,戏谑又好奇的神色便在那孩子身上游走,似乎凌迟的酷刑。身上的痛楚模糊,那孩子像掉进一口大缸,四壁都是坚硬而真实的黑暗,敲打着扑腾着,接着他感到水注从大缸底部升起,口鼻里灌满了水,他快要溺亡。无法呼救,接近窒息,连眼泪也被淹没在污秽不堪的水里。在父亲看来,这不过对孩子小小的惩罚,孩子不过多久就会忘记,毕竟他是被敬爱的父亲。
只有棍棒落在孩子身上,他们才不会忤逆自己,质疑自己在家中的权威。
孩子喊得嗓子哑了,天色渐凉,行人也看得久,虽觉得乏味,最后却饶有兴致地叹息一声,当作是对这场表演的评价。接着便都离开了。只剩孩子停了呜咽抽泣声,眼睛是肿着的,双手垂下,像一条晾干已久无人收的死鱼,鱼肚白翻弄在外,鱼眼里只有绝望和空洞。那父亲在这场盛大的狂欢落幕之时,用握住的棍子拍打孩子的肚子,穷凶极恶的脸上突然显出几分温柔神色来,磨刀一般笨重粗糙的声音里是一串不咸不淡的句子,“你知道错了吗?知道错了就放你下来。”平时别人总压着他,可他自己的孩子还管不了么?不吃点教训总长不了性子,他这可都是为了孩子好啊。要是他不听话以后性子变坏了,也是要怪他不会教养的。
孩子沉默许久,父亲不耐烦起来,扬起棍子,孩子见那棍子身体条件反射地抽动一下,浑身颤抖,不住战栗,便怯怯点了头。父亲喜出望外,却要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扬起头,似有嫌恶的动作解开绳子。孩子被放下来后遮住隐私部位,父亲踢他一脚,“娃娃毛都没长齐,还会害臊么?”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那孩子瘦弱的身躯上布满棍痕,青一道紫一道,还未站稳就被踢翻在地,伤口在碎石砾上磨开血迹,疼得像浑身涂了辣椒油。“怎么这么没能耐,还起不来了是吧?我那时不也是被打着长大的?你是废物吗?装什么装,起来!”接着便被那好父亲掐着后颈脖拽起来,拖着回家。
间或有行人注目,那父亲皱眉举起棍棒恐吓,他们也便转过头去,当作没看见。总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自家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毕竟,这事见得多了,小孩子嘛,不记仇的,又打不坏。
向父亲认个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养他作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么?
启然之在旁边冷眼旁观着,看完全程,心里直犯恶心。
那孩子跪在地上求饶,眼睛肿得快要看不见眼珠,脖子上的指印发红,头被磕破了血染在地上还不停说自己错了的时候,启然之吐了出来。
这个地方是他自己来的,是无可选择的决定。他往前走一步是泥沟,往后走是悬崖。
或许那孩子回家后,母亲问起伤痕,父亲大概会说:“不过是轻轻打了一下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经不起这点疼?”或许那父亲也会把母亲狠狠教训一顿......不对,那孩子早就没有母亲了。至于母亲么......受不了这样残暴的丈夫而逃了......旁人怎么说,旁人嘲讽说他没本事没用才让自己的女人都跑了......此后只要那孩子在外面多玩了一会儿都会被他按着脑袋毒打一顿,说孩子也想像那贱人一样跑得没影,便把气全撒在孩子身上。
他的脸全让这娘俩给丢尽了!
启然之看到街上有暴乱时,拿着刀到处砍的彪形大汉怒目圆睁,女人被扒光衣服扔在墙角,烂菜叶被踩在脚下,臭鸡蛋的气味充斥鼻腔。脏话声此起彼伏,谩骂和抱怨是日常生活的主旋律,鄙夷和嘲讽是最常见的人物风景。爬山虎依墙蜿蜒,糊满整面墙壁,小孩子在爬山虎下哭,把泥土往嘴里塞,一条手腕粗的青蛇骂骂咧咧经过,远处卖菜的小贩又缺斤短两,被揭穿后拒不承认,梗着脖子骂着脏话.....一只瘦小猴子被钢圈拴住,耍猴人拿着鞭子站在后面,那猴并不动弹,呆若木鸡地凝视每一个围观的行人,鞭子刷刷打在皮毛上,霎时皮开肉绽。可那猴全无反应,眼色涣散,痴傻样子。从围着的人群中扫视一遍,最终目光定在启然之身上,那猴的眼珠黑色瞳仁聚拢,直勾勾盯着启然之,怜悯而同情